殘忍與厭世
仇恨、公正、國體、傷害、不自洽
第一個現象是巨大的敵對和仇恨情緒。第二個現象是非常強烈的公正敏感。第三個現象是對公共紀律和國家國體的代入渴望。第四個現象是對傷害的渴望。最後一個綜合現象就是一種極度不自洽的表達方式。
當然，這種紀律很多時候是官方帶來的紀律，而不是普通人萌發出的紀律。在這種紀律中，普通人非常漠視那種對我們的生活帶來實際傷害的事情，而非常關心那些對於所謂想象中整體的傷害。就像上期節目評論里面就有人說大家在網路上的行為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某種虛構的尊嚴有好處，也就是說這些人非常非常在意這個虛構的尊嚴，在他們看來，誰受傷都行，但這個虛構的尊嚴不能受傷，仿佛他們活著不為自己活，其他人活著也不能為他們的生活具體形式而活，而每個人活著都是為國體而活。所以他們有一種非常強烈的要把自己的所有生活帶入國體的一種沖動，這個沖動是我們也需要納入到理解這個綜合現象之中。
當然，還有一個我們需要納入理解的綜合現象，就是對傷害的渴望。在網絡上，有很多對傷害本身的渴望。如果一個案件最終沒有定罪，宣告無罪，所有人都會感到不夠過癮，好像這個事情最終如果沒有帶點傷害，就讓人受不了。此外，在網絡上也存在著呼籲傷害的聲音。但是，我們也要考慮到，這種傷害具有非常典型的特徵，那就是它完全是一種網絡上的傷害。
怎麼解釋
卡爾斯密特指出，一些人存在著根本性的問題，即難以區分敵友。然而，人們也明白，區分敵友並不意味著要摧毀對方。因此，人們通常透過溝通、協商和建立機制等方式解決此問題。許多思想家將這些方法視為理論的基石，普遍認為人確實具有此一面向。因此，人們會透過另一面向或其他傾向來壓制這種傾向，或者創造文明共識以解決問題。從未有人認為人只有這樣的傾向，且不存在其他可能性。
當然，這種傾向確實存在。但僅僅單純地將所謂的殘忍本性自我合理化，並不足以完整解釋此問題，這僅僅是此問題非常基礎、片面的出發點而已。你會發現，確實有很多人並非如此，對吧？因此，這種解釋過於簡單了。但在某些情況下，我們確實會接受這種解釋，認為人天生容易陷入敵我爭端，容易殘忍，且容易自我合理化。
惡、厭世
因此，從一個社會的角度來看，三體假設宇宙文明之間會形成拆積鏈、黑暗森林體系，實際上是在談論一種現實的社會學問題。這也是為什麼很多人會相信這樣的書的原因。因此，確實有一些人認為人們存在另一面向來壓制這種傾向。
惡的可比性
對於人的惡性可比性的喪失能夠促使人接受對於人的某種懶惰解釋。例如，人就是如此，人就是殘忍，人就是自我合理化，人就是陷入敵我爭端。因此，實現一種對於人的全面否定可以解釋很多事情，例如為什麽有這麽多的敵對和仇恨。因此，馬克思主義者對於人徹底不相信。因為對人徹底不相信之後，你幾乎一定會恨他們。因為對方怎麽可能跟我們達成某種妥協和良善的秩序？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明白連我們自己都做不到。所以這是敵對和仇恨一個非常重要的理由。厭世和公正敏感也是一樣，認為在其他一切美德全部喪失情況之下，公正其實就是一種在其他一切美德全部喪失情況之下留下的唯一美德了。能否公平分配利益也成為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為什麽馬克思主義者要把你帶入國體呢？因為他們根本不願意自己以人的方式存活。因為當他以人的形式存活的時候，這個人身上的一切性質和特質都是可比的，所以他們恨不得自己可以精神融入國家機器，完全與國家機器融為一體的方式生活。他們當然不願意以人的方式來進行生活了。當然，他們也渴望對人造成傷害，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對人的傷害可能對他們對這種人的厭惡具有一定的化學作用。
厭世的社會學
我們必然會面臨一個同一社會的問題。以前，不是所有人都這麼想，只有在你完全厭世的時候才會這樣想。換句話說，一旦人們陷入一種厭世的情況，他們就會接受邪惡的存在，接受邪惡是必然的。厭世和其他的厭惡不同。厭世不僅是對某種境況的厭惡，
馬克思主義是一種厭世的世界觀。例如，馬克思主義者不相信有產階級本身自身能夠有任何改變的傾向。根據這種想法，有產階級本身只會受到利益的趨勢影響。當利潤足夠大的時候，他們就會追逐利潤，無視任何道德觀念。這是一種對人徹底的否定和厭惡。
厭世是當今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很多人即使不在網上表現出厭世的態度，或者不時時刻刻表現出這種態度，也很可能是因為害怕被人批評，或者是由於厭世的想法非常普遍。當今許多自媒體的內容都呈現出極端的厭世情緒。
厭世可能導致平庸之惡。漢達倫特在二戰後提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社會現代化方向，即平庸之惡。當一個人無法分辨善惡，不知道何為善良和邪惡，只是接受指令，並且對結果不負責任的時候，這種個人環境純粹接受命令的情況會導致一種惡，稱為平庸之惡。因此，這種情況下，我們已經無法區分善惡，也不再考慮善惡，聚集起來只會形成更大的惡。
但是今天我們又回到了這個radical evil的程度，甚至超越了貧困和平庸之惡。也就是說，我們知道這種行為是不好的，但仍然要去做。為什麼知道這不好，但仍要做？因為人這種生物沒有任何值得稱讚或欣賞的地方。所以今天我們不僅沒有回到平庸之惡，反而回到了radical evil，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好的，我來談談是什麽導致了人們的厭世情緒。導致厭世的第一個原因是超級進步主義敘事中的原地踏步現象。在電視上有一個很重要的對比，就是我們有很多進步主義敘事，你身邊的一切都在快速發展，包括國家、經濟、科技和他人的生活，這些都構成了一個進步主義的敘事，讓你自己也在快速地發展。因此，在網上很多人會說，我肯定落後了，因為你身邊的一切都在告訴你，所有東西都在快速發展，很快就會迎來更加先進的時代。超級進步主義敘事是導致你產生厭世情緒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因為相較於這種超級進步，你的生活就好像原地踏步。
人類要這樣做，國家要這樣發展，民族要那樣發展，包括一些更加具體的敘事，這些敘事都在反襯著你的日常生活的無意義和原地踏步，但是在這些反襯之下，你會不斷地覺得你的個人日常生活實踐一丁點意義都沒有。這是第一個導致厭世的原因。第二個導致厭世的原因是技術和自由主義社會對於人的剝奪，即技術對於人的剝奪。這個話題我們之前已經談論過很多次了，就是技術將生活變成了一種無休止的消耗形式，在這種消耗形式中，我們個人只能依從於技術系統和專家系統，而對於我們的生活事件則無法獲得任何的認識。在這種情況下，你的主動性和平庸性在技術和專家面前顯得更加突出。
對人的影響
因此，我認為孫主任的實踐（？？？）是一個典型的現代社會狀況，需要通過普通人的常識判斷來評價其優劣。這種常識判斷對於現代社會具有巨大的價值和效力，就像海洋法學配置團制一樣。然而，在技術社會中，普通人的常識判斷已經不再具有任何的余地，這是對人的一種剝奪。很多人會認為公開信息沒有用，因為他們沒有足夠的判斷力，這是技術社會對人的剝奪。
第二個問題是自由主義社會本身也存在對人的剝奪。自由主義社會最強調的是程序，無論是在政治、經濟還是法律領域，都強調程序的重要性。在自由主義的思想下，人是不可靠的，程序是可靠的，因此，這個社會正在創造一種不可靠的人，一種缺乏判斷力的人。在這樣的社會和生活中，人們會覺得自己沒有價值，有足夠的理由厭世。這不僅僅是個人的問題，整個社會都幾乎拋棄了所有人的價值，這也是厭世產生的原因之一。
第三點，更為重要的是，厭世情緒是我們對於終極問題的謊言屬性。當所有重大價值的宣揚都是虛偽的，導致必然的背叛和謊言時，人就會陷入完全的迷惘。例如所有的宗教，我們都說所有宗教都是統治階級奴役人民的壓迫工具。好的，這種道德崩潰，百舌鳥之王，道德崩潰，所有其他重大的意識形態宣揚，我們認為 “高尚的謊言” 是必要的，對吧？我們認為這不適合上下之約，我們認為在社會中為了某種安定和統治必要性，撒下這種巨大的謊言、幻想某些概念是必要的。
因此，我們促使自己相信我們身邊的一切，不管是道德的、經濟的、政治的、宗教的，對於某種終極問題的價值承諾，都是基於利益而作出的說法，都是為了實現某種利益而說出的話語。因此，我們形成了一種根本的虛偽，整個社會被籠罩在一種根本的虛偽性之下。甚至很多時候，我們會功利地認為，一個社會能夠容納這種虛偽，容納一種不透明性是這個社會的優勢。我們認為虛偽是有用的，我們認為虛偽是有利益的。虛偽本身，尤其是這種巨大價值的虛偽，會帶來巨大的厭世情緒，你會認為整個人本身是毫無價值的，因為所有這些巨大的價值都會被證明是虛假的，都被我們看作是一種只為了利益而說的語言。
對於一切自私與自立的扼殺
厭世者通常並不完全表現為完全頹廢，而是體現為一種道德扭曲。這種扭曲表現在對於個人獨立和自私行為的扼殺上。為什麽要扼殺個人獨立和自私行為呢？因為他們認為人本身沒有價值，所以個人的獨立和自私行為也就沒有價值。因此，我們應該思考有多少規定和規矩是對於個人獨立和自私行為的扼殺？最近的很多殘忍行為都是在這種公共扭曲下發生的。就像尼采所說，一切道德規範都無法掩蓋對於生命本身的敵視。
今天也是如此，我們看到了許多道德高調和巨大的勝利，但它們無法掩蓋對於人生命本身的敵視和否定。因此，我們確實處在一個非常大的厭世環境中。
諷刺和嘲諷是無知之人的最後手段。這與我今天所說的類似，厭世會表現為各種各樣的面貌，其中包括辛辣的諷刺。我們可以解釋為什麽大家喜歡看“吐槽大會”這樣的節目，為什麽網上互相責罵、使用諷刺和刻薄語言。所有這些現象的背後都是由於厭世所導致的。
反抗厭世
這個方向是擺脫所有大型浪漫主義敘事，超級進步主義的敘事，以及技術便利性和技術等於社會進步的觀點。當然，更需要擺脫技術決定論和科學技術決定論。你可以說，這就是擺脫技術本身對人的否定，擺脫自由主義和平民主義對人的否定。
當然，厭世還有許多具體的表現，包括之前提到的激進主義和許多與厭世高度相關的狀態。
客觀地說，我們需要擺脫一切大型浪漫主義的敘事，超級進步主義的敘事，以及將技術視為對人的否定，平民主義式的自由主義對人的否定。我們需要獲得某種信念，通過自立和自利來實現自己的目標。堅持自己的觀點，甚至是自立觀點，並不是一件可怕的或不可接受的事情。我們不應過度接受有關自私與紀律的觀念，或認為自己必須服從某種紀律。只有在這些情況下，我們才能夠擺脫厭世的情緒。只有在擺脫了厭世之後，我們才能真正實現所有美德的追求。因為幾乎所有的美德，包括人的自我克服和自我要求，都要建立在對惡的可比性的認識之上。如果沒有對惡的可比性的認識，我們將沒有任何動力去做好事情。如果今天我們面臨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那就是如何擺脫厭世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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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st modified on 2023-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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